一名加拿大狙击手在乌克兰：数字、死亡和归来-白丁博客

本文是加拿大《军团》杂志对狙击手瓦利的报道，原文为英文，地址是：A Canadian sniper in Ukraine: Numbers, deaths and homecoming ，本文是这篇文章的全文翻译，版权属于原作者。

那是一个清晨，狙击手瓦利、他的加拿大同胞和两名乌克兰士兵分布在一个战壕里和周围，该战壕位于乌克兰东部一片防风林的远端，分隔开广阔的农田。

他们潜伏在没有树叶的树丛中，这里是接近战略性城市马里乌波尔的一个村庄的关键性防御点，俄罗斯的军队和坦克正在三面的休耕地上有节制地推进。

泥淖是阻止目测一公里外的重型装甲部队越过他们所处的阵地的唯一因素，这片树林有20米宽，树林呈L形，其向东北方向突出的短边面向敌人。

刚从毯子里出来，他们的身体在清晨凉爽的空气中暖洋洋的。瓦利——一个在蒙特利尔出生、志愿加入乌克兰战争的老兵的名字——和他的战友影子放低身体趴着，而那两个乌克兰人则不然。

“早上是最容易被发现的时间，所以我们必须格外小心。”

他们现在已经（两个乌克兰士兵）卸下了伪装，离开战壕，正站在树丛中抽烟。作为一名狙击手，瓦利知道早晨是他们一天中最容易受到攻击的时间。在这场战争中，俄罗斯糟糕的士兵和装备一直值得注意，但他们有 "非常好的 "热成像设备。

这种依靠热信号进行操作的设备有其特殊性，瓦利非常了解它们。

瓦利在乌克兰东部的空地上行进。

“早上是最容易被发现的时间，所以我们必须格外小心。”他在接受《军团》杂志的视频采访时解释说。"日落之后，岩石、树木、各种类型的地面或植被看起来都不一样，它们让隐蔽的人更难被发现。

"但是在早上，就比较容易被发现了，因为所有的东西（除了人）都冷却了下来，特别是在一年中像现在这样冷的这个时候（初春）。"

瓦利在一个土堆后面，忙着进行 "装模作样 "的仪式，在脸上涂抹油腻的伪装迷彩。他毫不客气地告诉那两个乌克兰人回到他们的战壕里去，但是他们没有这样做，他问他们坦克在哪里，他们大概地指了指，然后向树林的边缘靠近以获得更好的视野。

现在他的注意力完全在他们那里了，"站住！"他催促他们："回来！"

他们退回来了，但仍在继续抽烟——两个本就热量满满的身体，还点着烟——站在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安全的地方——树丛里，远离敌人的视野——他们正沉浸在一种虚假的安全感中。

"作为一名士兵，我已经多次经历过这种情况，特别是在库尔德斯坦：当我们在一个人群中时，我们往往感到更安全，"瓦利说。"但在现代战争中，你永远不要呆在人群里，那是非常危险的。

"你会吸引火力，而且，如果有事情发生，你会承受更多的伤害。"

瓦利处于准备状态的设备。

他们很快就会遭遇死亡。因为此时，他们的热图像正在那些指向他们的俄罗斯坦克的屏幕上出现。

瓦利本能地——条件反射性地——离开原地，和那两个乌克兰人之间拉开了15米的距离。在迷彩网的伪装下，继续保持低姿态，同时通过望远镜观察，试图确定俄罗斯装甲部队的确切位置。

"在我放下望远镜20秒后，我的右边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巨大的爆炸，非常猛烈，我的整个身体都麻了。你可以感觉到这种威力，我称它为‘死亡之风’，这很难描述，但当你处于这种状况时，你就能感觉到战争是多么糟糕。爆炸不仅仅是爆炸，它的气味，或许只是它的感觉，有一些奇怪的东西。"

霰弹从他的脸上方划过，离他不到一臂的距离，看起来像激光一样。自从2月24日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几天后加入战斗以来，他曾无数次被俄罗斯坦克击中，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炮弹。

因为装备了标枪式反坦克导弹，他的第一个想法是准确定位并干掉杀死他同事的坦克。

影子被震撼到了，但是并没有受伤。瓦利的右耳被震聋了，他往后撤了一点距离，与敌人之间的树林多了一些，并向两个乌克兰人的位置走过去。他们周围的区域到处都是火光、烟雾和碎片，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他看到其中一个乌克兰人躺在一棵被爆炸撕碎的树旁，他的两条腿和一只手都不见了，制服被撕的稀碎，身上全是血，瓦利以前也见过这样的情景，这个人已经死了。

wali接受标枪反坦克武器的训练

爆炸在树林里留下的缺口增加了他的暴露风险，瓦利保持身体的低姿态并继续前进，向躺在战壕另一侧的另一名满身血污的乌克兰人靠拢。他的一条腿不见了，但他还活着，瓦利看到他的胸口还在起伏，那张渗出红色和发黑液体的脸上写满了被加拿大人形容为 "这尼玛发生了什么 "的疑惑，就像一个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的人。

这个乌克兰人喘着粗气，10秒钟后，他的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了下来。

他们装备了标枪反坦克导弹——瓦利通过下载使用手册、玩视频游戏和观看YouTube视频自学了怎么使用——瓦利的第一个想法是确定并干掉杀死他同事的坦克。

影子却有其他想法，他说："让我们他妈的离开这里吧"。

瓦利强调说，现实战争中的战斗并不像大多数电影中那样。更多的时候，战斗人员做出的务实的决定，更多考虑的是自我保护，而不是英雄主义。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兵，瓦利曾两次随加拿大军队在阿富汗执行任务，并在伊拉克库尔德地区与ISIS激战过数月。瓦利说，尽管当时情势不妙，但他很冷静，思维很清晰。

在和乌克兰部队一起执行任务时，几乎每天都有死里逃生的情况发生。

"我在想，'我们应该怎么做？我们需要做明智的决定'。因为我总是说，在战争中你必须要聪明；如果你只是有勇无谋，你迟早会死，你必须要有勇有谋，而【跟坦克火拼】并不是最聪明的做法。

"当你在战争中没有掌握主动权时，你就应该后撤。"他解释说："如果你能守住阵地，你就应该这样做——我们也这样做了。在某些情况下，即使我们没有主动权，我们也这样做了。但在那个地方——只有一个位于树林中的战壕——这样做并不聪明。在战争中有一句至理名言：‘跑，跑，跑，这样你就可以再打一天’。

"这几乎是我们应该做的最聪明的事情。"

在乌克兰的大片土地上，大量村庄、城市连同私有财产都被摧毁了

扔下他的狙击步枪和标枪导弹，他们向树林深处转移，远离敌人，然后疯狂奔跑。就在他们这样做的时候，坦克炮弹向已经倒下的乌克兰人周围的树木倾泻而下，用致命的碎片和霰弹血洗了这个地区。

突然，瓦利改变了主意，回身告诉影子他不能扔下把他的步枪，他匍匐爬回了那片炽热的区域——坦克仍在开火。

"这看起来很像一场完美的战争电影在上演，非常完美，你看——断腿、鲜血、硝烟中的人以及他们围绕他们的森林，它看起来跟《兄弟连》中巴斯通的桥段一模一样，除了没有雪。"

早年他在加拿大陆军接受训练时，曾很难相信那些模拟的场景，因为它们实在是太完美了。但一次又一次，经过多次部署经历各种情况后，这些场景被证明是准确的，而这次，犹如情景再现。

瓦利在谷歌地球上标注了他们的位置，他描述了他是如何匍匐进入目标区域的，在确认两个乌克兰人都死了以后，拿起他的步枪静静等待——标枪导弹够不着。他隐蔽起来，计算着随机扫射的子弹之间的时间间隔，身上被泥土一遍又一遍的洗刷。

"我觉得自己就像在演一部老电影——一个骑兵对抗一挺机枪，只是为了保住他的剑。我知道，对付一辆视线之外的坦克，我的步枪毫无用处，这超出了我的作用范围，即便我击中了他，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如此华而不实，但就像骑士夺回自己的剑一样。"

他等到又一次停顿，然后慌忙离开。他和影子回到了村里的巡逻基地，没有明显外伤，尽管瓦利的右耳失聪了，而且可能还有脑震荡，这持续了一个星期。

他很生气，几天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也没有受伤。但瓦利告诉乌克兰人，他们之所以能逃生，只是因为他们遵循了基本的规程，而其他人却对此漫不经心。

其中一名乌克兰人是一名死者的朋友，他执意要亲眼看看他的袍泽兄弟们的遭遇。瓦利陪着他走了一段路，直到那个乌克兰人示意他留在后面。他坚持说这是一个心愿——未必是一个聪明的心愿——他必须自己完成。

这名士兵回来了，亲自确认了两名乌克兰人的死亡，并根据瓦利为他手绘的地图，夺回了标枪导弹。几乎同时，俄罗斯人的坦克又杀死了队伍中的两名乌克兰人，使得60分钟内就有四人死亡。

这是瓦利在乌克兰东部顿巴斯地区的最后一次巡逻。现在俄罗斯军队已经控制了马里乌波尔，付出了包括平民、乌克兰军队和俄罗斯人的生命的高昂代价。

"当时我给我的妻子打电话，我意识到我正在承担多大的风险。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被坦克攻击，周围都有伤员。我当时就想，'伙计，我每天都在掷骰子'。"

瓦利被轮换下来，并且终于回到了家里，回到妻子和14个月大的儿子身边，他为他正在牙牙学语的孩子还记得他感到宽慰。他现在正忙着在自己的居家程序员工作中完成客户的要求，几乎没有时间深思。

战争似乎是如此超现实地遥远，但对这位魁北克人来说，这段经历似乎就像一句俗语说的那样——鸭子背上的水（加拿大俗语，意思是没有影响——译者注），他已经暗示，如果这场战争还要继续下去，他将返回乌克兰。

据估计，自俄罗斯入侵后有约550名加拿大人自愿参战——这么多人，他们组成了自己的旅——作为他们中的一员，瓦利却加入了一支乌克兰部队。

他说他的战斗方式主要包括为炮击和无人机打击俄罗斯阵地提供坐标，击杀数字听起来并不令人兴奋，但它可以是最无情最有效的。

"你以为你会光荣地射杀敌军，但实际上你要做的是分享坐标，让炮兵去完成大部分工作。”他说：“这就是现代战争，不管你喜不喜欢，这就是它的进行方式”。

被遗弃的俄罗斯口粮

这场战争暴露了俄罗斯的军事软肋。

“阿富汗、库尔德斯坦、在每一个有战争发生的地方——特别是在乌克兰——火炮都是战场上的女王。现在杀死俄罗斯军人的最好方法就是分享他们的位置坐标。"

他说，沟通效率低下——包括他遭遇的语言障碍——是贯穿整个乌克兰行动的第一大弊病。

"因为他们没有北约的标准程序，很多的机会被白白浪费掉了。"他说：“比方说，我应该拥有所有的设备，所有的通信设备以及像在阿富汗时一样的所有行动规程，那样我就可以从早到晚专心用大炮射击俄军。"

这场战争已经暴露了俄罗斯熊军的软肋。同时也展现了大大小的简单无人机的作用，它能做到很多表面上更好的设备，体积更大的炸弹和规模更大的部队做不到的事情。

瓦利最后战斗的地区——他不希望公布名字——类似于诺曼底的灌木丛，这曾经迫使D-Day入侵者在该地区的每一寸土地上作战。

然而，乌克兰的田地要大得多，并且泥泞不堪，"灌木丛 "实际上也是长长的、足有20至30米纵深的小树林，有些还有护堤，对履带式车辆构成了巨大的挑战，尤其是在早春柔软的地面上。这种情况与1941-42年阻碍纳粹德国装甲部队在俄罗斯草原上前进的冬雪没有什么不同。这个被忽视的细节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俄罗斯行动的失败。